我额娘……”他眼底掠过极快的一丝痛,转瞬即逝,
“去得早。皇兄念着兄弟情分,总不能明着拿个己逝之人来辖制我吧?
至于尚家……” 他语气更冷,“这把双刃剑,太敏感。皇兄若真拿捏着你这位亲王府福晋、尚家嫡女来做文章,那就是给朝野上下都递了个大把柄,自找麻烦。所以——”
他轻轻吁了口气,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无奈与自保:“这‘病’,不能好。
非但不能好,还得时常病入膏肓,病得让所有人都不忍、不敢再轻易往这‘药罐子’身上再加砝码,
才能维持住这份摇摇欲坠的‘安宁’。”
尚寒知听着,心底那点沉闷感化作了尖锐的涩意。
她何尝不懂?
所以她宁可担着外头“善妒”的恶名。
这些年,隆禧在宗亲贵戚面前演得一手好戏,动不动就咳几声,语带双关暗示自己“心有余而力不足”,
将所有无子的缘由都揽在了自己“病体孱弱、不宜人事”之上。
他一个堂堂亲王,为了保全她这点安宁,连男人的颜面都豁出去不要了。
尚寒知声音微哑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噎,
“有你这‘病得都快不能人事’的名头在前面挡着,总比……”
她想到了历史上那位被雍正帝指着鼻子痛斥
“妒悍不孝,八阿哥病故亦有你一分过”的八福晋郭络罗氏,
脊背一阵发凉,又涌起一股荒谬的庆幸,“……被人当面骂‘毒妇’强得多”。
隆禧将她另一只手也拢入掌心,用自己那一点微薄却坚定的暖意包裹着她冰凉的手指。
他俯身靠近,那张精致却又总是带着苍白病容的脸庞近在咫尺,温润的眼眸里此刻盛满了忧虑和一种……孤注一掷的深情?
“我不惧人言蜚语,知知。我惧的……”他声音轻颤,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,
“惧的是你,是你的未来。”
他微微垂首,额发落下一缕阴影,恰到好处地遮掩了眼底最深沉的算计,只留下浓重的、近乎绝望的无力感示人:
“我这身子……你也清楚,在外头是人人眼里的‘拖着罢了’,
在皇兄眼里是‘命保住了但还得偶尔小心’。
可我这内里的芯子是否真的好透了?
会不会是昙花一现?”
他巧妙地混淆真实与表演,将“万一”的可能性无限放大,
“万一……万一我哪天真撑不住了呢?”
他猛抬眼,目光灼灼,带着一种溺水之人紧抓浮木般的渴求与哀切,首首看进尚寒知的眼底:
“额驸膝下,至今也没个承欢的男丁!
倘若我真撒手去了……丢下你一个人,在这权势倾轧、吃人的京城,顶着这空有尊号却无嗣傍身的纯亲王福晋身份……该如何自处?”
他的手骤然收紧,仿佛要将这残酷的可能性烙印在她灵魂深处:
“那时节,你该怎么办?”他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哂,
“你是能过得照样富贵,但总要受些气不是。
就算有我在,也会有不长眼的嫉妒你,说些酸话,
若是我不在了,那你能受得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