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明远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，迅速扫过整个空间。积满灰尘的地面，倾倒的供桌，坍塌的幔帐…没有任何近期活动的痕迹。备用点…通讯…在哪里？他的目光最终落在神龛下方。那里，原本放置香炉的地方，是一块布满污垢的青石板。石板的边缘，似乎比其他地方略微干净一些？他蹲下身，忍着胸腔的闷痛，用手指拂开厚厚的灰尘。果然！石板边缘有一道极其细微、几乎与灰尘融为一体的缝隙！缝隙的形状，与那把黄铜钥匙的匙齿轮廓隐隐吻合！

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。他拿出那把冰冷的钥匙，指尖因紧张和虚弱而微微颤抖。他将钥匙对准那道缝隙，深吸一口气，然后，缓缓地、稳定地插了进去。

“咔哒。”

一声极其轻微、但在死寂中却清晰无比的机括弹动声响起！

青石板微微一震，然后无声地向内滑开，露出下方一个仅容手臂探入的、黑洞洞的方形小洞！

没有预想中的文件、密码本或是武器。小洞里，只有一个东西——一个用油纸严密包裹、约莫巴掌大小的、冰冷沉重的金属方块！顾明远屏住呼吸，手指触碰到那冰冷的金属表面。一种熟悉的、带着死亡气息的寒意瞬间顺着指尖蔓延开来！

电台！小型便携式电台的部件！核心的调谐器！

“南海”的尾巴！陈锋要他“处理好”的东西！

就在顾明远的手指触碰到那冰冷金属的瞬间！

“呜——！！！”

一声凄厉、尖锐、撕裂夜空的警报声，毫无征兆地、如同鬼魅般从庙外极近的地方猛然炸响！紧接着，是第二声！第三声！不是远处防空哨那种悠长的哨音，而是近在咫尺的、手摇式防空警报器发出的、充满死亡气息的急促嘶鸣！

“空袭！空袭！隐蔽——！” 嘶哑的呼喊声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，如同沸腾的油锅，瞬间在庙外的街巷中爆发！

顾明远浑身剧震！手一抖，那冰冷的金属方块差点脱手！暴露了？！被发现了？！“渔夫”的陷阱？！还是…真的空袭？！

巨大的惊恐如同冰水浇头！他猛地缩回手，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喉咙！那凄厉的警报声如同无形的鞭子，狠狠抽打着他紧绷到极限的神经！他下意识就想扑向门口查看，身体却因剧烈的动作牵动了伤口，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，闷哼一声，单膝跪倒在地！

不能慌！不能乱！

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灵魂深处嘶吼，强行压倒了恐惧的喧嚣！是“南海”的本能，也是野狐岭淬炼出的那点坚硬的余烬！

他死死咬着牙，牙龈几乎渗出血来。-暁.税¨宅~ \首`发-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，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。警报声还在凄厉地响着，呼喊声、奔跑声、东西碰撞的杂乱声响成一片，充满了真实的恐慌，不像是针对他一个人的陷阱。是真的空袭警报！而且，很近！

机会！混乱就是最好的掩护！

他不再犹豫，强忍着剧痛，再次伸手探入那个冰冷的洞口，一把抓住了那个油纸包裹的金属方块！入手沉重冰冷，如同握着一块寒冰。他迅速将其塞进怀里，紧贴着皮肉，那刺骨的寒意激得他一个哆嗦。然后，他用力推回那块青石板，“咔哒”一声轻响，一切恢复原状，仿佛从未开启。

他挣扎着站起身，踉跄着冲到庙门口，将自己隐藏在门框的阴影里，向外窥探。

胡同外狭窄的街道上己经乱成一团！昏黄的月光下，人影憧憧，呼喊奔跑。背着简易行囊的百姓在民兵的指引下涌向最近的防空洞入口。几个背着沉重手摇警报器的民兵正沿着街道狂奔，一边奋力摇动手柄，让那刺耳的“呜呜”声持续撕裂着夜空。空气中弥漫着恐慌的尘埃。

顾明远的目光如同鹰隼，在混乱的人流和阴影中急速搜寻。没有可疑的盯梢者，混乱是真实的。他深吸一口气，压下狂跳的心脏和伤口的剧痛，将帽檐用力往下压了压，裹紧身上半旧的工装，低着头，混入了慌乱奔跑的人群。他不再像一个幽灵，而是像一个被空袭吓坏了的、急于寻找隐蔽的普通工人，脚步虚浮却目标明确地朝着最近的一个防空洞入口挤去。

与此同时，边区保卫部深处，一间门窗紧闭、空气凝重的密室内。

桌上那盏汽灯嘶嘶作响，将跳跃的光影投射在陈锋棱角分明的脸上，一半明亮，一半沉入深不可测的阴影。他如同凝固的雕塑，只有那双眼睛，锐利得如同淬过火的刀锋，死死盯着林岚刚刚铺开在桌上的两样东西。

左边，是那个装着深蓝色油墨样本的微型玻璃管，在灯光下折射出幽暗的光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