素来喜洁、习惯整理书案的他,本能地想将这一叠书稍稍规整一下,手指按上那略显凌乱的书页,打算把它们合拢压平。目光无意识地掠过翻开的页面。
「地动」
两个字,像是两点细微的墨钉,猝然跃入眼帘。
隆禧的指尖微不可查地一顿,视线不由自主地停驻,顺着那行文字看了下去:
“……水、火、土、金、水,失其序……阴阳失调则灾作……夏大旱,温燠失节……是为阴气伏逆,其征在地,则有土石崩裂、川流移徙之变……”
平静的日子在令人窒息的闷热中又过了几日。
七月初,康熙帝突然下旨,携宗室重臣离京,往行宫“避暑”。
待到七月二十八日地动山摇、京师化为瓦砾的噩耗传来时,尚寒知只觉得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。
当消息传到远离震中的行宫时,尚寒知只觉得一股冷意从脊椎升起。
她脸色煞白地找到隆禧,声音带着真实的颤抖:“我……我前些日子明明看过的……可一点也没当真,要是……要是早些确定……”
隆禧在她冲进来的瞬间就起身扶住了她。
此刻,他手臂一紧,将她颤抖冰冷的身子揽入怀中,用一种近乎禁锢的力量支撑着她,阻止她向下瘫软。
他温热的手掌覆在她冰凉颤抖的手背上,试图传递一点安定。
“寒知,”他的声音异常低沉,带着一种历经巨变后的镇定与抚慰力量,
“天意难测,这不是你的过错。”
他感觉到怀中的身躯又是一阵剧烈的战栗,搂着她的手臂更收紧了些,声音却依旧沉静温和,
“人力终有穷,非你一人之责。今上及时行幸,得以避此大劫,己是天佑我大清。
京师虽遭重创,核心尚在,这便是最大的万幸。”
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,带着一种近乎穿透表象的冷静:
“纵然今日你我二人,不,纵然今日便有重臣向皇兄疾呼,确凿无疑地宣告,明日京师必将地动山摇,你我能做的……又有几何?”
他看到尚寒知的瞳孔微微收缩。
隆禧的声音平静无波,却字字敲在实处:
“无非是囤积粮米,备好药材,寻些坚固些的屋舍暂避罢了。
仅此而己。
遑论此刻,三藩前线鏖战正酣,朝野上下无不绷紧了心弦。
若此时贸然散布地动流言,只会引发更大范围的恐慌。
人心惶惶之下,会出何等乱子?
届时,怕不是天灾未至,人祸己先至了。
此举非但于事无补,反易授人以柄,引火烧身。”
尚寒知张了张嘴,发现那沉重的、几乎要将她压垮的自责冰山,在他冷静到冷酷的分析下,竟……不可思议地融化、消散了。
他看着她眼中的惶惑渐渐沉淀,紧箍的手臂才略略放松了一丝,恢复了一些温润的姿态,但那只覆在她手背上的手掌,却依旧传递着不容置疑的温度和支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