仿佛择人而噬的黑暗之口。

井沿粗糙、冰冷，长满了滑腻的青苔。浓重的、带着水腥和淤泥腐败气息的湿冷空气从井口涌出，扑打在他脸上，钻进他那两个暴露在空气中的、血淋淋的窟窿，带来一阵阵钻心的刺痛和深入骨髓的寒意。

他颤抖着，上半身艰难地撑起，将那张失去了眼睛、只剩下两个不断淌血的恐怖窟窿的脸，缓缓地、一点一点地……探向了井口的上方。

井很深。黑暗中，只有下方极远处，隐约传来微弱的、晃动的水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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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水面，像一面蒙尘的、破碎的镜子，倒映着井口上方那一小片被老槐树虬枝切割得支离破碎的、惨淡的夜空。

也倒映着……一张脸。

一张凑在井口边缘，正“向下看”的脸。

阿岩“看”到了。

或者说，他那被污染、被强行扭曲的感知，“接收”到了井水倒影传递过来的景象。

水波晃动，倒影扭曲模糊。但那轮廓……是他。是他自己！

倒影中的那张脸，被黑暗和晃动的水纹笼罩着，一片狼藉。暗红色的血污覆盖了大半张脸，如同戴上了一张恐怖的面具。而在本该是眼睛的位置……只有两个深不见底的、不断向外渗出粘稠暗红液体的**黑洞**！那黑洞的边缘，皮肉翻卷，狰狞可怖，仿佛被野兽啃噬过。

这景象足以让任何正常人肝胆俱裂。

但阿岩的意识，却诡异地陷入了一种冰冷的、近乎麻木的“平静”。仿佛在确认：是的，这就是我。一个失去了双眼的怪物。

然而，就在这诡异的“平静”中，倒影的嘴角……**动了**。

没有肌肉牵动的迹象，没有表情变化的过渡。

那沾满血污、干裂起皮的嘴角，就像被两只看不见的手指，从两侧缓缓地、僵硬地……**向上提起**！

一个弧度夸张、僵硬如同木偶的**笑容**，在那张血肉模糊、没有眼睛的脸上，缓缓地、清晰地勾勒出来！

空洞！诡异！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、非人的**狂喜**！

这笑容……这笑容！

阿岩残存的意识如同被一道惨白的闪电劈中！

陈老拐！

是陈老拐在祠堂门口，面对哭嚎的村民时，脸上那种空洞、狂热、非人的笑容！

是陈老拐挖出自己双眼后，高举着血淋淋的眼球，冲入暴雨时发出的那种癫狂大笑所凝固成的表情！

一模一样！

不！甚至更纯粹！更冰冷！更……**理所当然**！

“嗬……嗬嗬……”阿岩喉咙里发出无意义的、破败的声响。他脸上那两个血窟窿周围的肌肉，在那倒影诡异笑容的“注视”下，竟开始不受控制地**抽搐**！一种陌生的、冰冷的、带着毁灭性狂喜的情绪，如同井底涌出的寒泉，正试图冲破剧痛的阻隔，强行灌注进他濒临崩溃的意识！

我是谁？

是阿岩？

还是……另一个陈老拐？

那笑容……是我的吗？

还是……那“东西”通过我的脸，在笑？！

极致的混乱和冰冷的恐惧再次攫住了他残存的意识。井水倒影中，那张血肉模糊、没有眼睛却咧着诡异狂笑的脸，仿佛拥有了独立的生命，正透过那晃动的、幽暗的水面，深深地“凝视”着他灵魂的最深处。

就在阿岩的意识即将被这倒影中自己的诡异笑容彻底吞噬、同化的刹那——

一阵极其轻微，却带着无法言喻冰冷和湿气的脚步声，如同踩在腐烂落叶上，悄无声息地，停在了他身后不远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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