去。哪里还有老者的身影?哪里还有那奇异的石琴?
只有无数大小不一的碎石,在崩塌的烟尘和冰冷的雨水中,翻滚、沉没,最终归于死寂。
天地间,只剩下无边无际的、单调而冷酷的雨声,哗哗作响,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切,连同那清绝的石上琴音,都只是陆生的一场幻梦。
陆生失魂落魄地在已成废墟的山神庙里捱到雨歇。天光微明时,他拖着沉重的脚步,鬼使神差般再次走向那片崩塌的山坡。
巨大的豁口触目惊心,泥泞不堪。陆生深一脚浅一脚,在散落的乱石堆里徒劳地翻找着。冰冷的泥水浸透了他的鞋袜裤腿,碎石棱角划破了他的手掌,他却浑然不觉。心中只有一个执念:那老者,那石琴,那旷古的清音,难道真的就此湮灭,不留一丝痕迹?
不知翻找了多久,就在他几乎要绝望放弃之时,指尖突然触到一块异样的石头。
,!
它只有巴掌大小,通体是那种沉郁的青黑色,表面粗糙,布满裂痕。奇的是,这块碎石的一侧,竟天然凹陷下去,形成几道深浅不一、排列有致的凹槽!那凹槽的形状、间距,赫然与昨日所见那巨大石琴上的“琴弦”一模一样!只是缩小了无数倍,如同一件微缩的、来自洪荒的遗物。
陆生颤抖着,小心翼翼地将这块冰冷的碎石从泥泞中捧起。石头入手沉重,带着山岩特有的凉意。他用沾满泥污的袖子,一遍遍擦拭着石面上冰冷的泥水。当那些凹槽终于清晰地显露出来时,陆生屏住了呼吸。
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,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、小心翼翼的试探,轻轻拂过那冰冷的石槽纹路。
“铮……”
一声极其微弱、却又无比清晰的清音,竟真的从那冰冷的石槽间迸发出来!那声音虽细若游丝,却清越如昨,带着山石的冷冽与亘古的孤寂,瞬间穿透了雨后山林的死寂,直直撞入陆生的耳鼓,敲在他的心弦之上!
陆生浑身剧震,如遭雷击!他猛地攥紧了这块冰冷的碎石,仿佛攥住了一个沉睡了亿万年的、关于山石的精魂,一个用生命最后奏响绝响的秘密。冰冷的触感从掌心蔓延至全身,与那一声微弱的清音交织在一起,化作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与苍凉,汹涌地淹没了他。
他再也忍不住,对着这片埋葬了奇音与山魂的废墟,对着手中这块冰冷而沉默的残石,失声痛哭起来。哭声在空旷死寂的山谷间回荡,最终,也被那永不停歇的风声雨声所吞噬。
多年后,陆文卿早已绝了功名之念。他在家乡小镇开了间小小的私塾,教几个蒙童识字读书。书房陈设简朴,唯有一个粗陋的木匣置于案头最显眼处。
无人知晓木匣中装着什么。只有在他批阅完课业,夜深人静,窗外恰好又落起淅沥山雨时,他会轻轻打开木匣,取出一块巴掌大小、布满凹槽的青黑石块。他并不触碰那些石槽,只是用一方柔软的细布,蘸着清水,一遍遍,极轻、极缓地擦拭着石面。仿佛在拂去岁月厚重的尘埃,又仿佛在聆听一个无声的诉说。
雨声渐密,敲打着屋檐窗棂。烛火昏黄,映着他沉静而苍老的侧影。恍惚间,那冰冷的石槽深处,似乎又传来一声穿越了无尽时光的、细若游丝的铮鸣,与窗外的雨声应和着,幽幽地,回荡在寂静的书房里。
他停下擦拭的手,指尖悬在冰冷的石槽上方,久久不动。窗外,雨落空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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