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道口子，流露出难以置信和一丝……微弱的、被理解的震动？

“但是，” 林岚话锋一转，语气变得极其严肃，“我们抵达延安前，在那个小村庄休整时，有人送来了一封‘家书’，指名给你。”

顾明远眼中的震动瞬间被更深的寒意覆盖！他显然意识到了“家书”意味着什么！

“我察觉不对，截下了。” 林岚没有说密信内容，只点出事实，“那不是普通的家书。我怀疑……是那边的人。” “那边”两个字，她说得很轻，但足以让顾明远明白。

顾明远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，不是咳嗽，而是源自内心深处的恐惧和愤怒！他猛地闭上眼睛，牙关紧咬，喉结上下滚动，发出痛苦的呜咽声。攥着被角的手青筋暴起，仿佛在与无形的敌人搏斗。军统！他们果然追来了！像跗骨之蛆！

“信……呢？” 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，带着血沫的气息。

“还在。” 林岚的回答简洁而有力，“我没有拆穿，也没有上报组织。” 她再次强调了自己的选择。

顾明远猛地睁开眼，那眼神锐利得如同受伤的孤狼，充满了绝望、愤怒、难以置信，还有一丝……林岚无法解读的、极其复杂的东西，死死地盯着她。病房里只剩下他粗重痛苦的喘息声。

“为什么……？” 他嘶哑地问，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肺里挤出来，“你……不该……这么做……” 这既是质问，也像是一种痛苦的自我谴责。他清楚林岚包庇他所承担的风险有多大。

林岚沉默了片刻。窗外，抗大学员们合唱的《延安颂》正唱到高潮部分，那饱含深情的旋律穿透墙壁，在病房里隐隐回荡。

“为什么？” 林岚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，目光转向窗外，夕阳的余晖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，她的声音很轻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坚定，“也许……是因为我不想让那些歌声，还没能真正走进一个人的心里，就被永远掐灭。” 她转回头，目光重新落回顾明远那张写满痛苦和挣扎的脸上，“也许……是因为我相信，那个‘共’字，不该只写在纸上。”

她没有说“我相信你”，这太奢侈也太危险。但她用“歌声”和“共”字，清晰地表达了自己的立场和期望——她给了他一个机会，一个在圣地阳光下，去真正拥抱那个“共”字的机会。

顾明远如遭雷击！他死死地看着林岚，看着她平静面容下那双清澈却仿佛蕴藏着巨大力量的眼睛。愤怒、恐惧、绝望……种种激烈的情绪在他眼中翻腾、碰撞，最终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混乱和茫然。他张了张嘴，似乎想说什么，却最终只是颓然地低下头，剧烈的咳嗽再次爆发，将他所有未出口的话语都淹没在痛苦的痉挛中。

林岚上前扶住他，轻轻拍着他的背。她能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，感受到那颤抖下汹涌的、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内心风暴。她没有再追问。她投下的这颗石子，己经在他死水般的心渊里掀起了滔天巨浪。他需要时间去消化，去挣扎，去抉择。

就在顾明远的咳嗽渐渐平息，病房里只剩下压抑的喘息时，病房门再次被敲响。护士小刘探进头来：“林岚同志，吴明同志又来了，说看看顾明远同志恢复得怎么样，想和他简单聊聊。”

林岚的心猛地一沉！吴明来了！而且点名要“聊聊”！在这个顾明远刚刚经历了内心剧烈震荡、状态极其不稳定的时刻！

她迅速看向顾明远。他显然也听到了，刚刚平复一点的呼吸瞬间又变得急促而紊乱，眼神中充满了惊弓之鸟般的恐惧和戒备。他下意识地看向林岚，那眼神里充满了无助和……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？

淬火的熔炉，温度骤然升高。林岚刚刚投下的石子激起的波澜未平，保卫部审查的阴影己再次笼罩。顾明远能否在吴明的“关怀”下守住心神？林岚那番半是摊牌半是警示的话语，会将他推向何方？是更深的绝望，还是……挣扎中的一丝微光？

林岚深吸一口气，强迫自己镇定下来，对门外应道：“请进。”

门被推开，吴明那精干沉稳的身影再次出现。他的目光扫过剧烈喘息、脸色苍白的顾明远，又落在看似平静却眼神紧绷的林岚身上，脸上依旧是那副公式化的温和。

“顾明远同志，看起来精神好些了？能说说话了吗？” 吴明的声音不高，却像一块巨石，重重砸在病房里两个本就紧绷的心弦上。